一见钟情。
没人会相信一见钟情,除非亲眼见过闪闪发光的女孩。
你见过那种女孩吗?身上闪烁奇妙的光彩,一瞬间内夺走你视线的女孩。
……
刚上初中那会儿,吕一航感到无比迷茫。尽管他还未满十三周岁,青春期的彷徨已然到来。
小学时的好朋友都去了其他学校,最要好的妹妹被分在了隔壁班,从座位向四周张望,全是不认识的面容。
课本知识也同样面目可憎,从数学教材起首的绝对值开始,他就已经困惑万千,老师的讲课进度比协和飞机还快,将他毫不留情地抛在后头。
这一切的一切,都和小学太不一样了。
吕一航像一条孤舟行在大雾之中,辨别不清东西南北,任由风浪裹挟,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。
灰暗的初中生活或许将一直持续下去,直到开学的一星期以后,某一节课间——
“吕一航,你的班费还没交。”头顶上传来温柔悦耳的话语。
孤僻的少年正用藏在桌底的MP4偷看闲书,听到这一响动,慌忙抬起头来,只见一个梳着单马尾的女孩朝他微笑。
女孩的双眸莹莹发亮,薄唇微微翘起,划出一个亲切友善的弧度。
她把校服白衬衫的长袖卷了起来,露出两条洁白无瑕的小臂,领口的扣子也随意解开了两枚,即使是千篇一律的校服,也被穿出了一种无拘无束的美感。
吕一航从兜里翻找出十块钱,递到女孩的手心。
“谢谢。”女孩微笑着伸出双手,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,放入了随身携带的透明笔袋中,顺手在表格上打了个勾,走向了吕一航的后桌。
吕一航低下头去,想要重新回到小说的世界中,但从发亮的屏幕上,他仿佛又看到了女孩明艳动人的微笑。
——她对谁都是这么笑的,又不是只有我能看到她的微笑……但是,我为什么会这么焦躁呢?
屏幕上的汉字不停地左摇右晃,乱哄哄地跳着广场舞,吕一航心烦意乱,便把MP4收回书包,枕着双臂趴在桌上,感受着发烫的面颊,以及躁动不安的心跳。
“她应该就是班长吧?好像叫……夏犹清,多么诗意的名字啊。”
就在那一天,过早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一见钟情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——叮咚。
提着一箱苹果的吕一航按响了门铃。没过多久,正门就打开了。
门缝中传来热情的招呼声:“一航来啦?欢迎欢迎,快进来坐吧。”
吕一航礼貌地应道:“巫阿姨好。”
匆匆赶来开门的是一名少妇,脸上未施脂粉,笑靥明媚动人,头顶上压着一只发箍,末端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脑后。
光看五官神态,和夏犹清颇有相似,说是她的姐姐也有人信,而看身材体态,宛如一只熟透的鸭梨,乳廓比发育良好的夏犹清还要更大一圈。
她既有少女般的青春朝气,也有与年龄相符的成熟风韵,令人不由得浮想联翩:等夏犹清再积淀二十年,估计也会出落成这样的美人吧。
……但是太过紧窄的T恤,加上太过松垮的睡裤,让她看起来有些残念系。不愧是某位宅女的母亲,居家之时也是同样随意。
她就是夏犹清的单身母亲——巫沅君。
比起她的真名实姓,“沅君”这个笔名要出名一万倍。
毕竟这可是人气爆棚的儿童文学作家,创作的幻想小说系列“异界侦探魔奇客”火遍大江南北,每一季度出版一卷,已经连载了十年之久。
靠着巨额的版税收入,她才有能力买下这么大的平层公寓,也得以把女儿独力抚养成优秀的大学生,是位值得敬佩的英雄母亲。
巫沅君倚在玄关边,看着吕一航更换拖鞋,兴味津津地说:“你好久没来做客了,我还以为你和小清闹掰了。”
“啊哈哈,哪有哪有,之前不是要复习高考嘛,没工夫过来。”
“那以后多来玩啊,都进了瀛洲大学,这么难考的学校,你们应该多照应照应。”
说到“瀛洲大学”时,巫沅君给吕一航使了个眼色。
吕一航心领神会,暗想:“看来巫阿姨知道瀛洲大学是一所异能者的大学……也对,要是不知道瀛大的底细,怎么可能放心让女儿报考这种听名字就很野鸡的学校?”
“我还要去写稿,就不给你倒茶了,渴了自己去冰箱拿饮料,制冰机里有冰块。小清就在房间里面,你们两个小家伙自个儿玩吧,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啊,别搞出人命来就行了。”巫沅君打了个哈欠,转身就要回书房去。
吕一航直冒冷汗:最后两句话绝对是黄段子吧!这女人在说什么胡话,什么叫搞出人命啊?!
快到月末截稿日了,想必她又在天天熬夜吧。
她穿的是女儿的缩水T恤,布料被一对浑圆的巨乳撑了起来,从后背的角度,她的腰后暴露出一截白皙的腴肉,简直比暑假宅家的吕之华还缺少防备之心。
好随便的大人,鬼知道她怎么把女儿拉扯到十八岁的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夏犹清的家相当奢华,客厅面积大得跟不要钱似的,主卧次卧客卧不知有几个卧,难以想象只有母女两人居住。
吕一航走了好一段路,才抵达夏犹清的房间,然后直接推门而入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的一双裸足,粉酥酥的足弓朝天翘起,前前后后摇来晃去。
提问:这对脚的主人是谁?
这完全就是一道送分题——
一名秀发乌黑的窈窕淑女正趴在床上看漫画,身穿宽松的连帽卫衣,一手抓着油津津的薯片,怎么看都是个好吃懒做的尼特。
倘若那些爱慕她的追求者们看到此幕,心中的女神形象会轰然倒塌吧。
不过,夏犹清最擅长的就是整表面功夫了,在学校的时候,她皆以无懈可击的优等生形象武装自己,唯有在吕一航面前,她才会大大方方地展露懒散的一面。
卫衣干物妹一瞥门口的来客,面无表情地咂了咂嘴,没好气地哼了一声:“你来干嘛?”
第一反应不是“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”,而是质问来访的缘由——因为吕一航来这里做客过无数次,早就熟得不能再熟,能省略的礼节尽量都省略了。
吕一航把“红富士”往床头柜上一放,在夏犹清的床边坐下:“你这星期都没来上学,我跟你妈发了微信,听说你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,就来看看你。”
与此同时,吕一航窥见了夏犹清手中的漫画封面:是田岛列岛的《不让小孩子知道》,一对男女高中生终成眷属的温馨故事。
联想到这漫画的题材,不知怎么回事,吕一航心中涌起了一阵愧疚之情。
夏犹清用手腕撑起半边脸颊,轻声斥道:“有什么好看的?我又没得病。”
吕一航立马起身,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:“我怕你病倒了,所以才翘课过来的,要没病我就走了,我还有先秦哲学课的期中论文没写,哪有时间伺候你。多吃苹果多喝热水,没病就预防亚健康,啊。”
“别走。”夏犹清沉默良久,把脸埋进了枕头当中,嘟囔道,“……如果不算心病的话,我确实没病。”
吕一航又坐了回去,长吁了口气:“我想也是。”
由于隔着一层枕头,夏犹清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,凑近听才勉强听懂:“我这些天睡不好觉,一闭上眼睛,乱七八糟的念头就挤进了脑子里,像一台全速运转的发动机,嗡啊嗡啊地响。”
“有这么夸张吗?”
“有。”
一回想起当天那次强吻,夏犹清就感到嘴唇发热,唇上每根血管似乎都化作了活生生的藤蔓,在蔓延、生根、发芽,给人一种形容不出的酥痒感。
明明只是把四块软肉贴合在一起,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,为何却这么羞人呢?
为了排遣心中的烦躁,夏犹清勾起小腿,往吕一航的肩胛骨上蹬了一脚,敲出“笃”的响声:“喂,一航。”
吕一航扭过头看向她:“啥事?”
夏犹清的脸蛋深陷于枕头当中,没人能看到她是什么表情:“你被我甩掉的时候,有没有像我这样郁闷?”
说的是今年年初表白的事情吧?自从最近在瀛洲大学重逢以后,夏犹清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,好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。
但不可能永远回避下去,这毕竟是他俩关系的转折点,若想修复两人之间千疮百孔的情谊,就必须要直面它。
吕一航摸了摸下巴,点点头:“当然啊,我也抑郁了好几天,那几天感觉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,饭也吃不好,觉也睡不着,可痛苦了。”
夏犹清“嘁”地笑了出来:“我们都被对方甩了一次,这下扯平了。”
吕一航也笑了:“没错,在当败犬这方面,我是你的前辈,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咨询我哦。”
夏犹清悠然问道:“那么败犬老师,你是怎么走出失恋阴影的呢?能教导一下你的后辈吗?”
“我……每天都去吕之华房间,找她聊天谈心,一边看她书架上那些少女恋爱漫画,一边大吃特吃冰淇淋,勉强算是治愈了吧。”
“噗噗”,从枕头中传来一声偷笑:“你这情伤也太好治了吧。”
吕一航把这话当成一种侮辱,挥拳抗议道:“喂,我是认认真真地暗恋,也是认认真真地受伤的。”
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。
吕一航跟夏犹清做了那么多年好友,对她的脾性再了解不过,她是个外热内冷的姑娘,无人能真正踏入她的内心世界。
她的微笑好比一盏诱蚊灯,有着明亮而缺乏温度的光芒,很多男生自不量力地向她靠近,代价就是迎来悲哀的毁灭。
吕一航曾以为自己在她心中是特别的存在,因此对告白成功信心满满,然后……就没有然后了。
现在想来,这是由于她拥有异能者的责任意识,要跟凡人保持适当的距离,所以才会不留后路地拒绝所有人的告白。
假如吕一航早日揭露自己的身份,结局估计会有所不同吧?
“好啦,我知道你暗恋得有多苦,受伤得有多深啦。”拒绝告白的元凶夏犹清全无忏悔之意,从大床上一跃而起,拍了拍吕一航的肩膀,“我们去实践一下你说的走出失恋的方法,去吃冰淇淋吧。”
吕一航一时间僵住了:“和我吗?”
“不然还能是谁?”
和导致你失恋的罪魁祸首一起去吗?要是有凶手捅了你一刀,你难道会请求他送你去医院吗!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发动『不休饥渴钨拉莫』的效果,放逐两个目标永久物,我选择……『风暴巨人大厅』和『海岛』。”夏犹清祭出王牌,带着神采奕奕的笑容,指了指吕一航场上的两块地。
“我认输。”吕一航哀叹一声,把手牌丢在桌上。
地都被炸完,已经没得打了。
这对冤家离开家门以后,找了一家麦当劳坐下。
虽说本意是为了找寻冰淇淋,但除了麦旋风之外,夏犹清还额外点了麦乐鸡、薯条和可乐,将这顿丰盛的下午茶席卷一空,然后顺势和吕一航打起了万智牌。
不知不觉间,吕一航有种重返高中的错觉。
每到宝贵的周末,爱好集换式卡牌的夏犹清总会带吕一航去洋快餐店打牌,在繁重的课业之外,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娱乐。
虽然总是被暗恋对象牵着鼻子走,但吕一航很享受和她一起打牌的时光,二人独处的气氛如此美好:哪管天大地大,反正桌边只有两名斗智斗勇的鹏洛客。
时隔多月,二人的对局终于重新上演——奥札奇塔脉炉对蓝白控,他们俩本命卡组的对碰。
夏犹清偏爱有大怪兽的卡组,据她所言,一锤定音的王牌CARD才最激动人心——的确像是操驭巨型恶魔的驭魔师说出来的话。
顺便一提,吕一航最喜欢的万智牌颜色是蓝色,最喜欢的卡组类型是磨死人不偿命的控制套牌。
只要能看到对手痛不欲生的破防表情,即使输了也跟赢了没区别;要是赢了呢,就相当于赢两次!
不过,既然对手是情伤难愈的夏犹清,以折磨人为乐的吕一航还是心软了,只放了一张“海域蔓延”作为针对,然后喜提三连败。
吕一航拨弄生命计数器,准备开始下一局,夏犹清突然发话了:“你和提塔进展到哪一步了?”
吕一航一愣:“要我说实话吗?”
夏犹清撇了撇嘴,理直气壮地说:“当然要,我是你的班长——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,但我也有监督同学们男女纯洁交往的权力。”
纯洁交往?吕一航苦笑了一下,论及提塔和他的交往过程,自始至终都在爱欲的驱动之下,恰好是“纯洁”这个词的反面才对。
对上这个送命题,吕一航回答得不干不脆:“我和提塔嘛……该做的都做了。”
夏犹清一声不吭,在桌子底下猛踹一脚,正好命中他的脚踝。
疼死了。马特拉齐都没这么能踹。
夏犹清蹙起眉头,怒气冲冲地埋怨道:“你认识她还不到两个月吧?怎么就这么……”
没等她的怒火到达顶点,吕一航就打断了她的话:“犹清,你喜欢我吧?”
就像是条件反射,夏犹清唇枪舌剑地反击道:“唉唉,自恋狂,中二期还没过?还以为所有女生都对你有好感吗?赶快去精神病院检查一下脑子,是不是得了臆想症?”
“既然不喜欢,那何必亲我一口呢?”
夏犹清被戳中要害,呆滞了整整十秒,表情变成了石雕。
“为什么呢?”吕一航再补一刀。
夏犹清扭过头去,露出像教科书一样的傲娇表情,冷哼一声:“喜欢又怎么样?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,我就安安心心地当好败犬喽。”
话音刚落,女大学生就反应过来,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坦露自己的心迹,她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,泪腺开始隐隐作痛。
假如当时接受吕一航的表白,或者由自己率先发起进攻,就不会让那个德国的黑魔法师后来居上了吧?
归根到底,还是自己太过患得患失的缘故。
她从来不指望别人接受她的一切,更不指望别人理解她身上黑暗沉重的秘密,因此,她无法想象有谁愿意和驭魔师共度一生,也丧失了恋爱的能力。
和驭魔师结婚不会有好下场的。她的父母就是绝佳案例,即使已经生产出爱情的结晶,到头来还不是离婚分居、天各一方。
——背负禁忌知识的我,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。
吕一航抓住夏犹清的双手:“不,不是的,我也喜欢你,我依然喜欢你,和你在瀛洲大学再次相遇后,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,你是驭魔师,我刚好对这块也有点研究,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。请让我再说一遍当时的台词:做我的女朋友吧。”
这句示爱来得太过突兀,与罗曼蒂克相去甚远,却足以镇住夏犹清。
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,但只像闪电般持续了一瞬,就被浓郁的忧愁掩盖。
她垂下眼睑,静静问道:“你不是已经有提塔了吗?你的心里装得下两个人吗?”
吕一航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装得下,我保证。”
夏犹清羞涩地问:“怎么保证?”
“因为我和柳芭也保持着肉体关系。”
“我去你丫的!”
夏犹清咬肌抽搐,足尖对准他的胫骨,又多踹了一脚。
“犹犹犹,犹清……”
真奇了怪了,她以前有这么暴力倾向吗?
“我连小三也算不上,得当小四了?”夏犹清拍桌而起,震声斥道。
这恐怕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告白吧,吕一航很能理解初恋为何愤怒,但他注意到周围食客投来的八卦目光,还是压低声音说:“呃,你轻点声,大家都在看着呢。”
夏犹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拍拍屁股坐了下来,闷声不响地喝起了杯中的可乐。
可乐早被喝完了,只能发出吸吮冰块的“吱嘎吱嘎”声,好似一头雌伏的猛兽磨砺尖牙。
“要是把克洛艾也算上,那就是小五。”
吕一航憋住没说这句话,否则不敢想象夏犹清的表情有多精彩。
该怎么说呢,像所罗门王那样纳一千名姬妾,果然还是太违背现代人的价值观了。
如果夏犹清不能接受后宫,也没法强逼她改变主意就是了,要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,要么就只能相忘于江湖……
但就在此时,夏犹清一字一顿地答道:“我接受。”
吕一航吃惊地瞪大眼睛:“嗯?”
“我说我接受。”夏犹清双臂环抱于胸前,撅起嘴来,哼了一声,“怎么了?你很意外吗?”
吕一航摊了摊手:“老实说,是有点。我以为我要软磨硬泡好长时间,两次表白不够就来五次,来十次,我有四年时间陪你耗。我甚至做了向你下跪求婚的准备,连戒指都准备好了,也是黄铜材质的,和你手里的一样……”
夏犹清站起身来,伸出一只食指,在吕一航的脑门上狠狠一摁,像按下一个看不见的暂停键,中止了他的长篇大论。
她逞强般挤出笑容,依旧那么光彩照人:“因为我动漫看得太多,变成二次元脑袋了,你要开后宫就随你开吧。你一定要知足哦,这么容易搞定的女孩子,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。”
——可为什么,犹清的眼角在流泪呢?
吕一航差点让这个疑问脱口而出。但身为成熟的大人,他在恰当的时刻保持了沉默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犹清……告诉我,你是怎么看待提塔和柳芭的?”
吕一航说出这个疑问时,正被夏犹清压倒在床上。
他与两只明亮的瞳仁对视,脖颈被两条纤细的小臂压迫,鼻尖嗅着少女衬衫领襟中烘出的清新汗香,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当艰难。
这招好似像柔道中的“并十字绞”,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。但他怕伤到夏犹清,舍不得用太极劲以求脱身,只好一直僵持着。
上回在女孩子面前这么被动,还是九月底被克洛艾打翻在地的时候。他在床上耀武扬威惯了,何曾遇到过如此窘境?
让我们把时间线倒回15分钟前:夏犹清在接受表白后,声称要立刻把“生米煮成熟饭”,牵着新晋恋人的手,踱到离麦当劳两条街外的酒店,开了一间大床房。
这家酒店在梁溪区的闹市街开了七八年了,也算是无锡最有名的酒店之一,但吕一航和夏犹清都是无锡的土着,平时根本没有住酒店的必要,也从未光临过这里。
今天有家不回,却跑来别处开房,反倒有种挺新鲜的感觉。
夏犹清垂下眼眸,笑着轻呵一声:“这很重要吗?”
虽然她已擦干夺眶而出的眼泪,但泪水的痕迹仍然晶莹地闪光。
在她平和的笑容之下,眼眸深处有种不相称的狂乱,好似潜藏着两道湍急的涡流,要把吕一航吸入其中,彻底撕成碎片。
为了不让自己被癫狂的氛围感染,吕一航闭上了眼睛,冷静地说:“很重要。”
夏犹清低头一吻他的额头,留下一个湿润的唇印:“有什么关系?一航不想和我做吗?”
“当然想。但在此之前,我不希望看到你心中藏着郁闷。如果你是因为自暴自弃才要丢掉处女,那……还是等你头脑冷静下来再说吧。”吕一航说,“回答我的问题吧,你对我身边的女孩们是怎样的看法?”
夏犹清收敛了笑容,从吕一航身上爬了下来,走到落地窗边,对着窗外的闹市街景亭亭而立。
从吕一航的角度,正好能看到她端庄清纯的侧脸,一尺长的马尾辫像天鹅颈般柔顺。
高中时代,吕一航上课走神时,就是从这个角度偷窥夏犹清的,所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夏犹清轻轻地开口:“首先,我尊敬她们。提塔是才华横溢的魔法师,深受古典法师协会认可,柳芭拥有拉斯普京血脉的『妖眼』,天赋举世无双。她们既温柔又强大,虽是天资超群的异能者,却相当好说话,这么优秀的姑娘,配上一航都有点浪费呢。”
吕一航半坐起身子,点点头:“确实,我有时也会这么觉得。”
“其次,我嫉妒她们。我和一航初一就认识了,但她们直到大学才跟你见面,比我晚了那么多年。假如现在她们出现在我面前,我一定会冲去抓住她们的衣领,朝她们大吼:『我比你们早认识一航六年!』”
“那是不是该怪你自己呢?”吕一航笑着反问道,“我向你诉说过我的心意,你却拒绝了我。”
夏犹清凄惨地笑了笑:“在那个时候,我还以为一航是普通人,但我是异能者,隔着一道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鸿沟。对于那些只学过现代科学的门外汉,我要怎么解释魔法和恶魔的存在?”
吕一航说:“但你现在知道了,我也是异能者,天生就有一对『阴阳眼』,能看透常人看不见的东西,还是『术绝』的孙子,继承了他的茅山手艺。更何况,我还是你的同行,广义上来说,我也是『驭魔师』,和恶魔签订契约的那种。”
“别逗我啦。”夏犹清轻声说。
她毕竟是内行人,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:恶魔要有足够高的智力水平,才有签订契约的可能性。
比如她手中那只半蛇半鸡的『巴西利斯克』,充其量只有小猫小狗的智能,只能当做宠物饲育,哪能和人类订立劳什子契约。
倘若要与恶魔签订契约,那就只能找智力与人类相当的高等恶魔,或者传说中更强大的魔神……
吕一航拍拍手:“西迪,出来亮亮相吧。”
克洛艾一战的消耗太过惨烈,最近半个多月以来,西迪一直处于沉睡之中。好久没听她话痨了,还怪想念她的。
一团黑雾从吕一航周身弥散开来,白发红瞳的魔神在雾中现身。她像是睡饱了懒觉,掩嘴打了个哈欠,抬肘的慵懒姿态依旧风情万种。
——他刚才念的名字是,西迪?
夏犹清直视西迪的鲜血般的红瞳,一股恶寒涌上心头,喉中发出“唔唔”的异响,险些就要呕吐出来。
吕一航失策了。
原以为夏犹清见到魔神真身后,会亮着两只星星眼,对召唤魔神的吕一航说“卧槽你好牛逼我崇拜死你了”。
可夏犹清腿脚一软,坐到了窗边的单人沙发上,双眼无神地盯着西迪的裙角,瑟瑟发抖道:“西,西迪……”
恐惧。
对啊,这才是见识魔神后应有的反应。
对于了解恶魔学的夏犹清而言,这份恐惧甚至比常人还要强烈三倍。
毕竟她曾上过里希特教授的课程,还阅读过诸多古代文献,深知魔神的危险性,上一次魔神降世,助力纳粹德国荼毒人间,那这一次魔神的降临,又将带来什么灾殃?
但话又说回来,魔神也能分成很多种类,西迪以淫欲为食粮,和那些酷嗜战争的魔神不一样,对人类的危害更小……大概吧。
西迪看到浑身瘫软的夏犹清,动了动机灵的脑瓜,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面貌:“哎呀主人,这不是您的初恋情人吗?妾身好像坏了您的好事啊。”
在吕一航内心沉眠的时间里,西迪早就翻看完了他的全部记忆,所以她一清二楚:在和提塔相遇之前,主人心目中最喜爱的女孩,非这位夏犹清同学莫属。
“没你事了,赶紧滚滚滚。”吕一航嫌弃地摆着手。
把刚才的话收回,一点都不想念她。
西迪漂浮在半空中,捧住吕一航的脸颊,埋怨道:“主人,明明是您把妾身叫出来的,连劳务费都不发一点,就把妾身打发走了?”
不同于之前在视网膜上打出形象,西迪这次是用魔力塑出形体,能够实打实地触碰到人体。
她的手掌摸过吕一航的脸颊,柔顺得好比锦缎,使他裤裆内勃起得更猛烈了。
“你把她都吓成这样了,不让你赔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。”
西迪掩嘴笑道:“好好,在妾身退下之前,送您一件礼物吧。”
她伸出藕臂,从指尖散出一缕黑雾,在空中凝成一条细长的丝线,钻进了夏犹清的鼻腔。
夏犹清把这些黑雾全吸了进去,半闭着双目,软塌塌地躺倒在椅背上,雪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一层薄红,好似发了高烧。
吕一航冲到单人沙发前,扶住夏犹清的身子,对西迪喝道:“你做了什么?”
“一个小魔法而已。想要解开这个魔法,只有内射她一发才行哦。”
西迪嘻嘻笑着,融化到了黑雾中,没入了吕一航的胸口。她的笑声止歇之时,四周的空气又变得澄清起来,仿佛魔神从没来过这个房间。
——巴比伦律法·第一法:尘世欲火(תאוותהעולם)!
执掌淫欲的魔神,最得意的能力就是操弄人心。
两千余年前,西迪曾主宰巴比伦,并撰写魔法书《巴比伦律法(חוקיבבל)》,使这座大城沦为一座罪恶都市。
巴比伦的居民日夜都在纵酒享乐,不管哪个街头巷尾,随处可见群交的人群。
依靠吸收数万人的欲望,西迪的实力也攀上巅峰。
但凡事都有盛极必衰之理,巴比伦最终隳灭,西迪被迫流亡,《巴比伦律法》亦随之失传。
在她认吕一航为主人后,逐渐恢复起了魔力,虽说实力全然无法和巅峰时相比,但好歹又能使出《巴比伦律法》中记录的某些秘法了。
《新约圣经·约翰一书》中有言:“不要爱世界和世界上的事。人若爱世界,爱父的心就不在他里面了。因为凡世界上的事,就像肉体的情欲、眼目的情欲,并今生的骄傲,都不是从父来的,乃是从世界来的。”
从神学上来说,爱世界其实就是爱天父的反面。
西迪的“尘世欲火”术式,能够点燃人类凡俗的肉欲,盖过对天父的信望爱——换言之,乃是忤逆上帝的法术。
正如在身体内部燃起了一团火苗,纵使夏犹清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,也渴望心爱的男人立即占有她。
夏犹清躺在沙发背上,面色潮红地呢喃道:“一航……”
吕一航下了床,走向她的面前:“事情说来话长,以后再跟你细讲。反正情况就是这样,我和魔神签了契约,你要相信我,我不是什么邪恶之徒,我……”
夏犹清挤出无力的笑容,依旧如阳光般灿烂:“我信任你,以一航认真的个性,肯定能管束好魔神。”
“觉得吃力就不要说话,把主动权交给我。”吕一航将夏犹清公主抱起。
吕一航一手抱着她的脊背,一手擎着她的腿弯,小臂上传来细腻而暖和的触感。
当年暗恋的对象在你面前卸下所有防备,这种感觉美妙得使人发狂。
夏犹清被放置到席梦思大床上,后脑勺枕着叠得高高的两层枕头,疲劳地闭起眼睛,软糯地说:“拒绝你之后,我每天都在后悔,每天都在自责。高中的同学总是瞎起哄,说我们是小两口,每次听到我都会反驳他们,但反驳的同时,我的心里总会感到甜丝丝的……嗯呜,要是我更坦率一点,我们早就能做真正的情侣了。”
吕一航原本以为,西迪的“尘世欲火”和柳芭的“情欲之眼”相仿,能把对象的身心都拖入发情的状态,像醉酒般丧失理智。
但看夏犹清现在的反应,发情是发情了,脑袋却还清醒得很,说出长难句也不带半点卡壳。
简直像是,让人吐露真心话的魔法……
吕一航也爬到床上,俯于夏犹清正上方,和她正眼相对:“现在做情侣也不迟。我们以后会同居,会结婚,然后彼此相伴一辈子……”
“一辈子。”夏犹清重念了一遍这个甜美的字眼,胸中蓄积的情感喷薄而出:“一航,我爱你。”
虽说先前已经强吻过吕一航一回,献上了初吻,但要论表白的话,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。
半年前就已过18岁生日的女孩,终于领会了如何坦露自己内心的冲动。
“我也爱你。”
吕一航伏下脑袋,与眼前容貌端正的黑长直少女纵情相吻,柔韧的舌头搅合起对方的舌头,酝酿六年的情愫随涎水交织在一起。
几天前夏犹清主动偷袭的强吻,只是浅尝辄止的四唇相贴罢了。
但第二次亲吻却截然不同,变成了烙印进灵魂的狂野深吻,欲把积淀整个中学时代的爱意统统宣泄出来。
这是一个怎样的时刻?
无锡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正迎来黄昏,如同以往无数个风物晴和的日子,天空女神庄严地降下帷幕,地上万象冥合于希夷之中。
在吕、夏二人就读的高中母校,好学的学生已提前回到教室自习,贪玩的家伙还在趁着最后一缕天光打球,怒发冲冠的班主任赶往篮球场抓人,跑道上幽会的情侣们也吓得作鸟兽散;在某家银行的办公室中,吕一航父母收拾起桌上的文件,有条不紊地准备下班;在堆满参考书籍的书房里,头敷毛巾的巫沅君正在狂敲键盘,在截稿日前夺命赶稿;瀛洲大学食堂的角落,吕之华带领程秋籁挑战新出的“激辛地狱拉面”,都辣得涕泗横流,餐巾纸堆了满满一桌。
这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时刻,晨昏的律动按时到来,大地的书页翻至下一个篇章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一只粗糙的大手在饱满无毛的阴阜上摸索,指尖划过翘起的花蒂,惹得夏犹清呻吟不已。她已被脱到全裸,如一只待宰的羊羔般楚楚可怜。
原本万众瞩目的高中女神,却成了随意把玩的禁脔,光是想到这点,吕一航就已经兴奋到扯旗。
为了避免处女过于害羞,房间里没有开灯,但吕一航猜测得到,这具白瓷般的胴体之上,应该已透出一层娇艳的薄红。
她的肤质又薄又嫩,血管的颜色很容易反映在皮表,当她打网球打到尽兴时,双颊总会染上绯色,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状态。
——既然是魔神的催情法术,效果肯定非同凡响吧?
吕一航轻轻拨开两条大腿,如他所料,腿心之中已经变成一汪水泉,把底下的床单都打得湿透,伸手摸一摸,还带有些许身体的温热。
夏犹清的体质本就敏感,又受到“尘世欲火”的催动,变得比豌豆公主还易受刺激,吕一航的每一下爱抚,对她来说都是一场艰险的挑战,能忍住不高潮就已耗尽全力了。
吕一航用食指一抹床单上的淫水,涂到夏犹清的脸颊上,笑道:“怎么,是憋不住了吗?”
“……快点插我吧。”夏犹清闭上眼睛,脸上有种大义凛然的决绝,反倒令人有些于心不忍了,“还是要我给你口交?我看黄漫里都有这一步。”
不愧是二次元入脑的资深宅女,事到如今还想着黄漫的公式流程。
吕一航舔了舔她的耳廓:“不必了,你已经够难受了,我得尽快解除你身上的诅咒。”
夏犹清轻微地点了下头:“嗯,交给你了。”
魔神的法术已帮助吕一航做好了前戏,他不必做更多挑逗就已让对方逼近高潮,本番的时机已至。
他将雪润的大腿掰了开来,龟头抵住湿热的穴口,像一枚鹅蛋被蟒蛇吞了进去。
从外面看起来,应为膣肉的弹性感到惊奇。
粗大的肉棒裹着半透明的蜜液,挤开狭窄的肉壁逐渐深入,侵犯到夏犹清自慰时也涉及不到的深处。
一阵酸麻从下腹蔓延到肩胛,夏犹清“唔”地叫出声来。
“犹清,疼吗?”
“不,继续吧。”夏犹清疲惫地笑道,“我以为会很疼的,但……我还撑得住。”
这大概也是西迪的贴心之举吧,对性欲大增的夏犹清来说,交合的快意甚至压过了破瓜的疼痛。
她的处女穴紧窄得可怕,层层细密的褶皱缠上铁杵,每深入一毫米都像对杆身施以肉刑,更刺激它进一步充血肿胀,如此曲径通幽的名器,令人酸爽难言。
随着夏犹清身子的微微抽搐,两人连接的部位摩擦出“唧唧”的水声,淫液夹带着落红挤出嫩穴,溅落在白色的床单上,绘作稀薄的朱砂大写意。
“我是吕一航的女人了,对吗?”
夏犹清面带幸福的微笑,与吕一航十指相扣,一对情深意笃的恋人再度吻在一起。
吕一航按着抽插的节奏,舌头渐渐下移,舔过夏犹清的雪靥,再舔过玉颈,最后顺着胸部攀登而上,舌面隐隐传来一股乳脂的清香。
夏犹清遗传了母亲的巨乳基因,胸围相当傲人,大致可以跟克洛艾相提并论。
两只乳房玲珑且丰满,平躺的时候,乳肉失去支撑,向四面坠开,却仍然辨认得出惊人的分量,真是一对看不腻玩不腻的绝美乳瓜。
吕一航用手裹住双乳的下沿,在掌中不断揉捏搓弄,缓慢地向上提起,同时啜吮两只尖尖翘起的乳头,夏犹清感到又羞又痒,忍不住发出娇滴滴的鼻音。
肉棒捅到蜜道末端的花心,就意味着抵达终点,但对于二人的恋情来说,这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。
一发滚烫的浓精射在了方才破处的小穴中,强烈的快感涌上夏犹清的大脑,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颤抖着昏厥了过去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中出一发后的贤者时间里,夏犹清侧躺在吕一航胸口,似在做网球盘末的小憩,又似在倾听心脏的跳动。
她才刚从“尘世欲火”的影响中挣脱出来,四肢都疲乏不已,尚无精力接受下一轮侵犯。
吕一航享受着片刻闲暇,忽然发问:“对了,为什么你能接受我出轨?我同时和提塔、柳芭交往,你难道不埋怨我吗?”
“一航,你记得我们一起看《广岛之恋》的事情吗?”
阿伦·雷乃导演,杜拉斯编剧的经典电影——吕一航当然记得。
高二下半学期的某节晚自习,班长夏犹清要为班会课做PPT,就问老师借来了旧计算机房的钥匙,顺便把学习委员吕一航也捎过去帮忙。
PPT只花了15分钟就搞定了。
但好巧不巧,他们在尘封已久的D盘中找到《广岛之恋》这部老电影,也不知是哪位搞信息竞赛的前辈留下的。
他们耐不住好奇心,就点开看了起来。
在黑洞洞的房间里,一对孤男寡女共看一部爱情电影,的确是很暧昧的气氛。
不过,当时两个人都没有顾虑到这一点,心中更多的是逃避晚自习的窃喜——高中生就是如此单细胞的生物,只要能远离教室,就算是莫大的幸福。
在这部电影中,女主角在法国小城纳维尔生长成人,并与一名德军士兵相恋。
二战结束后,那个士兵被民众击毙,女主角上了巴黎,成为了光鲜亮丽的演员,之后结婚生子,将那段禁断之恋藏在心底。
过了好几年,她来到广岛拍电影,邂逅了一位日本工程师,也就是男主角。
多次私会缠绵过后,她向男主角倾诉了纳维尔的初恋经历。
当男主角得知自己是第一个听说纳维尔往事的人时,他狂喜地搂住了女主角。
男主角为什么会狂喜?那时的吕一航很难理解这段剧情,现在也慢慢领悟过来了——
占有心爱之人的过去,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。
“你以后一定会去到很多地方,也会遇上很多的姑娘,同她们培养起这样那样的情感,但12到18岁的吕一航,唯独由我一人占有。我认识尚未得到魔神的吕一航,我认识脆弱而温柔的吕一航,这是独属于我的领土,谁都触碰不了。”
夏犹清轻抚吕一航的面颊,柔声说出这段话。
在没有光线的房间里,触觉是最可靠的感官。那是一双绵软而温暖的手,吕一航被摸得痒丝丝的,顿时有种流泪的冲动。
女孩张开双臂,环抱住男孩的脊背,朦胧恍惚之间,足足六年的苦恋时光化为薰风袭面而来。
随后,清脆的笑声击碎黑暗:
“无论过去、现在还是未来,我永远都会陪伴在一航身边。因为我就是一航的『纳维尔』嘛。”
少男少女共同度过了最美好的那段青春时光,对彼此都有深深的依恋之情,近似于对故乡的热爱。
他们的嘴唇再度交叠,门口骤然传来“咚咚”的敲门声。
夏犹清疑惑地发问:“你叫服务生送晚饭了吗?”
“没啊。酒店送餐到房间太贵了,还不如出去吃呢。”
吕一航下了床,开了灯,披上浴袍,边走边喊:“谁啊?”
他走到了门口,从猫眼往外一看,犹豫了两秒钟,还是打开了门。
门口是一位身穿哥特萝莉洋裙的金发少女,手上提着一只牛血红的皮箱,脖颈系着一只choker。
笑意盎然的蓝瞳之中,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魔性,好似目中所视的一切都将被吞噬其中。
哥特萝莉用一只手掌托起半边笑靥,又软又甜地撒娇道:
“可爱小提塔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提塔提着复古的手提箱,跟随在吕一航身后,莲步轻摇地走入房间内部。她闻到床上散发出的淫液气息,立即就明白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。
夏犹清已披上衬衫,下半身隐匿于厚厚的白被之下,阴阳怪气道:“欢迎光临,正宫娘娘。”
提塔洋溢着毫无杂质的纯洁笑容,犹如一位天真的小学女生:“别这么叫我嘛。我们都已经成为竿姐妹了,把我当姐妹看待不行吗?”
夏犹清凝视着对方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你的中文真是出鬼入神。”
——那么俚俗的词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,哪有表面上深闺大小姐的样子?
哥特萝莉大小姐把皮箱放在窗边的小圆桌上,将箱内的不锈钢饭盒一个个取出,对二位刚做完爱的小情侣招呼道:“犹清,一航,来吃饭吧。”
拿Globe-Trotter的贵重手提箱来做外卖箱,也只有提塔这样奢靡无度的富家女才做得出来。
吕一航之前向提塔发消息,让她准备一下避孕用的魔药,没想到她不止亲自过来送药,连晚饭也一并送来了,是不是想得太周到了点?
由于桌边的椅子只有两张,夏犹清和提塔各坐一张,吕一航就只能委屈一点,坐在床沿了。
提塔从箱中取出几只冰袋包裹的易拉罐,向夏犹清问道:“你喝酒吗?”
夏犹清摇摇头:“不想喝。”
“拉德勒(注:一种啤酒与柠檬苏打混合的饮料,流行于德国,酒精度为0.5%)也不行?”
“这倒是可以。”
提塔打开饭盒盖子,里面都是些符合时令的新鲜佳肴,显然是出于柳芭的妙手。
夏犹清拿起切成小块的三明治,细嚼慢咽起来,生菜、番茄、芝士和鲷鱼块合在一起,汁水中渗出一种清新的甜味,令人齿颊留香。
三年没尝过柳芭的菜肴了,她的厨艺还是一样出色……饭盒中装的都是些清淡的凉菜,颇有东南欧的风格,即使因刚破处而食欲不振,也能借此开胃。
考虑周全到了这种程度,反而让人感觉怪恶心的。
与此同时,提塔坐到吕一航右侧的床沿,用叉子插起沙拉中的一块牛肉粒,含在双唇之间,用舌头推进他的嘴中。
结束这一吻后,提塔笑吟吟地问道:“好吃吗?”
吕一航边嚼边说:“好吃,但味道有点淡。”
“有些酱汁被我咽到嘴里了,现在还给你。”
提塔捧住吕一航的脸颊,与他深情地舌吻起来。微咸的黑椒汁混在甘香的涎水中,送进了他的口腔,顺着食道滑落到胃中。
……
夏犹清自顾自地享用美馔,横眉冷对两位眷侣的喂食play。
但随着他们的舌吻音量越来越大,夏犹清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烦闷,冷哼一声,坐到吕一航左侧:“让一下,我也要喂一航。”
吕一航不愿厚此薄彼,便尴尬地张大嘴巴,任由夏犹清用筷子夹起一只虾肉馅的草帽饺子,丢到他的嘴里。
“好热啊。”
没过多久,夏犹清解开扣子,将衬衫半褪到腰际,露出两只沉甸甸的匀圆玉乳,光看外观判断,比提塔的分量还要大上一圈,两只殷红的乳头因兴奋而充血,像是盼人采摘的熟烂浆果。
“你也太藏不住心机了。”吕一航真想这么说。
但为了不辜负夏犹清的美意,他还是伸出左臂搂住她的腰部,将半裸的丰满肉体往自己身边拽。
前凸后翘的黑长直校花谁会不心动,而吕一航已经暗恋了她整整六年,对她的爱慕之心无人能及。
也许是担心吕一航口渴,右边的提塔开启一个易拉罐,喝一口拉德勒含在嘴里。趁着舌吻的契机,柠檬甜味的带气饮料全都灌进了吕一航口中。
只见吕一航喉结一颤一颤,混杂香涎的饮料全流下了他的食道,夏犹清看得两眼发直。
——这我也会!
夏犹清也有样学样,含入满满一口拉德勒,双臂箍住吕一航的脖颈,想在接吻的过程中,将其送入吕一航之口。
但两张嘴相接之后,她却没能稳住嘴唇,口中的酒精软饮有大半溢出嘴角,如瀑布般流溢下来,浇到了吕一航的胸口和大腿上。
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在今天以前,夏犹清的接吻经历只有区区一次,即便加上今天的尝试,也只有大约十次,怎能和提塔在无数回接吻性爱中磨练出的吻技相比?
吕一航笑了笑,站起身:“没事,我也差不多吃饱了,正好去洗个身子。”
提塔仰头看他,眼神中积蕴着期待与兴奋:“等我收拾一下餐具,我也来陪你洗。”
“好。”
夏犹清无语地看向男人走向浴室的背影,心中有一丝落寞。
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,她目睹了吕一航和提塔相处得有多亲密。宛如一对老夫老妻,随便一个不经意的举动,都是糖度爆表的秀恩爱。
——这还是那个孤傲冷血,随手砍下敌人首级的提塔·克林克吗?这是她在伪装真正的自我,还是被吕一航改变了呢?
夏犹清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打断了:“待会儿你也来跟我们一起洗澡吧,怎么样?”
面对德国少女的盛情邀约,夏犹清感到有股莫名的压力,只得勉强一笑:“算,算了吧。”
“你网球打得这么好,我很早就想和你组成双打了。在床上的时候,我们也能配合得很默契吧。”
“和你一起……上吕一航吗?”
“嗯。”提塔的眼睛纯净通透,像两颗海蓝色的玻璃珠,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。
夏犹清想笑却笑不出来,皱眉说道:“我可没法接受啊,姐姐大人。”
“可是一航会开心哦。”提塔莞尔一笑,“我看过他浏览色色的漫画网站,他最喜欢的tag就是『ffmthreesome』了。”
这是谎话,最喜欢的tag是“harem”才对。
“唔。”夏犹清犹豫了一会儿,“我可以接受你们恩恩爱爱,但要我加入其中的话,还是……我没有那方面的爱好。”
提塔贴近她身边,细声细气地说:“爱好是可以培养的。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吕一航,我能教导你,为了把爱人留在身边,你应该怎么做。”
“你何必教我呢?你是我的情敌,没有告诉我的理由。”
提塔伸出右臂,揽住夏犹清的脖颈,在她脸上亲了一吻:“就当是姐姐对妹妹的亲情吧,亲情是不需要理由的,不是吗?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吕一航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缸中,尽情舒展着四肢,摆成一个嚣张的“大”字。
当他开始闭目冥想时,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
“进来吧。”
“打扰了。”发色淡金的哥特萝莉走进浴室,鞠了一躬,便二话不说地脱起了裙子。
仿佛为了尽可能展现肉体的美好之处,德国少女解下“子午日分”的动作相当缓慢,在漆黑的布料之下,白皙的水蛇纤腰若隐若现,最后抬起腿来,褪下刚过膝盖的白丝,露出两条线条修长的小腿,才算完全搞定。
吕一航问:“你怎么来得这么慢?”
“和夏犹清聊了会儿天。”提塔脱到全裸后,从抽屉中找出酒店配备的一次性浴帽,照着镜子规规矩矩地戴上。
“你们两个关系真不错。”
“那当然啦。”
提塔款款走到浴缸边,“嘿咻”一声翻入水中,正好落到吕一航的怀里。
吕一航拥抱着软香温玉,一边吻颈,一边摸奶,好好品味提塔肌肤的芬芳:“放在一个月前,给我十个脑子也猜不到,原来你以前就见过犹清。”
提塔轻轻挑拨股下雄起的肉棒,回首看向爱人,笑道:“你知道为什么她来我家参加夏校吗?”
“知道啊。里希特教授说过,是她的父亲邀请的。”
“哈哈,这个说法只是善意的谎言罢了……古典法师协会之所以邀请夏犹清来到德国,其实是以她为饵,引蛇出洞。”
吕一航虽为这个说法感到惊讶,也没有停下手上动作:“咦?引什么蛇?”
提塔拿起自己装在防水袋中的手机,捣鼓了几下,打开一个PDF文件,朝吕一航晃了晃:“先看看这个名单吧,是罗马正教的资料,上面列的是所有『公敌』的名字。”
在这些天的学习里,吕一航对罗马正教的通缉等级也有了一定的了解,从低到高分为D级、C级、B级、A级,再往上就是“公敌”级了。
若被梵蒂冈宣告为“公敌”,就意味着灭顶之灾——不但会成为全世界20亿罗马正教信徒的共同敌人,而且时刻都会遭到圣殿骑士团和宗教裁判所的追杀。
每一名公敌都会被赋予一个代号,这个代号是对他们邪行的概括,在他们的网站上都能查询到。
吕一航接过提塔的手机,大致瞄了一眼,“公敌”名单上一共有二十多人。
“最上面的七个是女性,合称为『七大魔女』。这是莉迪亚·加拉拉加,公敌名『升华的魔女(WitchofRising)』,我母亲的旧友,你听说过的。她为了找寻记载世上一切术法的失落秘籍『沙之书(BookofSand)』,所以组建魔法结社,袭击教会的禁书库。这是『赋生的魔女(WitchofVitalization)』,从事人造生命的禁忌研究;这是『死亡的魔女(WitchofDeath)』,世上唯一的巫妖,也是唯一知晓人类转化为巫妖方法的『人』,不对,智慧生物……”
博学多闻的提塔把那些魔女的罪行一一介绍过来,吕一航听得兴致勃勃:“仙之人兮列如麻啊……下面这些就是男性喽?”
“是的,你有没有看见熟悉的名字?”
“没有。”
全是拉丁字母,鬼看得懂啊?再说了,又不是班级同学的花名册,要是找到熟人才离谱吧?
提塔笑道:“那换个说法,你找到你的同胞了吗?”
吕一航重新审视了一遍,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:“『Xia,Han』,这个名字是中国人吧?”
因为看起来很像拼音,所以他敢这么下判断。
提塔点了点头:“嗯,他是中国人,名叫夏寒,公敌名『飨魔主(Dämonenfresser)』。”
吕一航“欸”了一声:“夏寒?好熟悉的名字,好像在哪里听过。”
好像,好像就是最近听到的……
“他就是夏犹清的生父。在万魔殿的最高层『冥府议会』中,他是资历最深的议员之一,深受罗马正教忌惮,悬赏金高达八千万欧元。”
“啊?”吕一航大吃一惊。
夏犹清的父亲居然是,是,是……
该说是“虎父无犬女”吗?
夏犹清从小学习她父亲笔记里的知识,成为了一名技艺出众的驭魔师,而她父亲的身份比她还要炸裂百倍,竟是立于万魔殿顶点的剧恶,危险程度与“七大魔女”并肩!
提塔欣赏着吕一航的惊讶表情,不禁抿嘴一笑,说出了更加不为人知的可怕事实:“三年前在我家城堡开设的那场恶魔学夏校,实际上是为夏犹清一个人而办。夏寒一直身处欧洲,很久没回过中国。既然如此,古典法师协会就把他的女儿带到德国来,看他会不会爱女心切,步入我们设下的网罗。”
把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小女孩当成诱饵吗?真是有够损的啊。你们这古典法师协会没点人道主义精神吗?
吕一航感觉后背渗出汗来了,干笑一声:“……但夏寒自始至终都没现身,你们的计划落空了,不是吗?”
“未必。”提塔轻叹一声,“夏校的最后一夜发生了什么,你之前只听了夏犹清的一面之词。现在,让我从『提塔·克林克』的视角出发,重新为你讲述一遍吧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2019年7月21日深夜,克林克城堡三楼。
年过八旬的里希特教授在走廊上奔跑,每一步都在地板上震出哒哒声响,姿势如同高原上跃动的羚羊。
瞧他这健步如飞的模样,哪像个散步也要靠手杖的老头?
要是他的学生们目睹这一幕,铁定会惊掉下巴。
走廊的末端,是一扇敞开的玻璃窗户,银屑般的月光从中流淌而出。
——只要能到那个窗口,就能……
他只差几步就要抵达那里了,忽有银铃般的嗓音从身后飘来:“这么晚还出门,是要和哪个姑娘约会吗?”
里希特双目一眯,将右手小臂甩向后侧,掌中折扇“噌”地张开,两柄飞刀从铁制的扇骨间疾射而出,啸出尖厉的风声,直直飞向人声的源头。
“当!”
一瞬之后,两柄飞刀的刀尖击中丝质裙摆,仅仅发出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,“啷当”地落到了地上。
隐于阴影中的提塔心里一惊:“子午日分”能在一瞬间调节硬度,变得比精钢还坚硬,确保她平安无虞。
但对方一挥手便击出两记飞刀,并保证分秒不差地命中,手法的精准度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。
不过,她不会把惊讶表现在脸上,多余的情绪只会让自己露出破绽。
与此同时,她悄然展开“拟造圣城·斗兽场”,磅礴的魔力堆砌成精妙的结构,将对方围困起来。
如果是没有异能的老年人身处其间,估计很快就会被压迫到血管爆裂。
里希特感受到魔力的束缚,在窗台前停下脚步,转身面向提塔,严肃的脸色分毫未变,唯有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。
“传闻你曾与『山中老人』交过手,结果是你小胜一筹。但依我看,要是你们比拼的项目是易容术,你铁定能大获全胜。”提塔弯腰拾起一把飞刀,闲散地玩弄着微带弧度的刀柄,笑道,“至于飞刀的手艺嘛……别说跟『山中老人』相比了,你连『黑煞星』的普通杀手也比不过。”
虽然提塔嘴上这么嘲讽,但她脑子里一清二楚,对方其实没用全力,只是手下留情罢了。
——多次从刺客教团“黑煞星(Assassinen)”的围杀中全身脱逃,甚至逼得御驾亲征的刺客之王“山中老人(DerAltevomBerge)”铩羽而归,这家伙岂是等闲之辈?
飞刀没有瞄准胸腹要害,而是瞄准双脚,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在脚踝上戳出两个窟窿——他只是想阻截来者的步伐罢了,没有动一分杀心。
这让提塔心里有了底:“他无意取我性命,而是能够交流的。”
里希特一手扶着窗台,一手摇着铁青色的金属扇子,遮住下半张面孔,嗓音嘶哑地问道: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?”
“一个星期前,我们从网球场回来时,您说年轻时曾喜欢同夫人一起打网球。这就是您的疏漏之处:事实上,里希特先生终生未婚。”
假冒的“里希特”不禁一愣,鸡皮似的皱脸上露出了淡淡微笑:“马茨·里希特是我的恩师,在海德堡大学念书时,到了没课的日子,我和同学们经常拜访他的公寓,去归还前几周借的书,或是借阅新书。汉娜·里希特女士总会挂着笑容迎接我们,给我们烤热烘烘的苹果派。在我们这群年轻人眼里,他们两位是最让人羡慕的伉俪。『如果我以后有这样一位伴侣该多好』,有这种想法的人何止我一个……”
在述说这些往事的时候,那只佝偻的身形逐渐变得挺拔,沙哑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澈,到最后,竟像皮影戏的角色一般,变幻成了一个健壮的男人剪影,背向窗外的皎皎月光飒爽站立。
剪影的上半身微微动摇,温润的男中音从胸腔中共鸣而出:“我不明白,难道那位不是里希特夫人吗?”
那男人的个子不算太高,却足以遮蔽半个窗台,浓黑的头发梳成齐整的背头,发胶反射着柔和的月光。
他的相貌看起来仅有三十出头,英俊得非同寻常,眉宇高耸,鼻梁挺拔,还有一双温柔平和的眼睛,岁月酝酿而成的寂寥从中溢出,简直像上世纪末香港的天王巨星,足以引得无数少女春心荡漾。
光凭外表,谁能认出这人是罗马正教痛恨万分的“公敌”?
夏寒——万魔殿冥府议会的议员,罗马正教的重磅通缉犯,终于在这里现身了。
提塔听到他的问题,不禁掩嘴一笑:“汉娜是里希特教授的亲妹妹,偶尔会去哥哥住处帮忙打理家务。和丈夫离婚后,她改回了娘家姓,所以他们才会姓氏相同。”
夏寒露出了一丝快慰的微笑,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,像是自嘲,也像是卸下了心中的重担:“哈,看来我对恩师还不够了解啊。”
提塔心念一动:听说他出生于遥远的“江南”,诗文里常写,那里是盛产美人的地方,原来也不缺俊朗的男人。
提塔问道:“真正的里希特教授在哪里?他的安全有保证吗?”
“我给他发送了『夏校取消』的假邮件,然后登门拜访他,送了他一张豪华游轮的船票,让他坐地中海航线度个假。按照行程表来看,游轮已经开到热那亚了吧。”夏寒耸了耸肩,无甚稀奇的动作也做得潇潇洒洒,“既然你一周前就发现了我的真面目,为何没有揭穿我?”
“在那之后,我一直监视着你,你没有携带任何同伙,也没做出任何出格之事,每天课余时间,除了呆在卧室里,就是到书房给夏犹清补习。虽说你是『冥府议会』的议员,但也是一名父亲,只是想见女儿一面罢了。我和夏犹清做了两周同学,也算得上是她的『朋友』吧,怎么能阻碍这场父女重聚呢?”
夏寒爽朗地笑了出来:“谢谢你把犹清当朋友,我这趟算是来值了。”
“你现在要去见她,是吗?”
“是啊。在离开这里之前,我必须用这张脸去见见她,让她记下我的样子。”
提塔甩了甩手,撤去了“斗兽场”,加重声音警告道:“见完夏犹清就快点走。守卫森林的圣殿骑士们正在和一伙入侵者交火,保护好你的女儿,之后趁混乱离开。你每天都在林中散步,应该已经勘察好脱身路线了吧。”
“我没想到,一个15岁的少女能把我看得通通透透,真是败给你了。”夏寒仍带着不羁的笑容,摇了摇头,转身翻上了窗台。
他已有半条腿跨向窗外,却像刚想起什么,扭头对提塔说道:“对了,我前不久刚见过你父亲。在拜访里希特老师的路上,我和他偶然相遇了。”
提塔惊得瞳孔一缩,尽管她在“冥府议员”级别的大魔头面前仍能云淡风轻,但一听到父亲的消息,还是无法维持惯常的泰然。
“在哪里见到的?哪里?”
“杜塞尔多夫火车总站。”
“谢了……不过,你何必告诉我这个?”
从提塔惊慌的神情中,夏寒猜到他们父女关系差劲,却佯装不知情,用捉弄人的口气说道:“让我斗胆揣测一下少女的心境:你和父亲分别多年,那么想见他一面,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?”
随后,他一抹面颊,变化成了提塔的模样,身上的装束瞬间化作哥特萝莉长裙,连褶皱都跟“子午日分”别无二致。
他回首送了个秋波,轻轻揪起裙角,姿势如贵族小姐一般优雅,从窗口一跃而下。
提塔走向窗边,俯瞰夜幕笼罩的草坪,望着奔向树林的漆黑裙影,嘟哝道:“见鬼。”
之所以夏寒选择化装成自己,是因为担心逃亡的路上撞见圣殿骑士团吧?就算被拦截了,也能蒙混过关。
神乎其技的易容术,正是夏寒逍遥法外的资本,罗马正教对这个情报一无所知,天知道他们的追捕工作有多大漏洞!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三天后,德国柏林,古典法师协会总部。
昏暗的会议室里,摆着一张巨大的石质圆桌,中央的银烛台摇曳着幽光,照亮桌面上的内接七芒星图案。
七芒星的每个角都正对着一把高背椅子,每把椅子都对应一名“艺法”的席位。
这间会议室本是协会高层“七艺法”举行会议的场所,不过,他们齐聚的机会少得可怜,“七艺法”悉数到齐的会议,已经不知多少年没开过了。
现在,圆桌周围坐着五个人。
一名罗马正教修女坐在其中一张座椅上,进行这起事件的报告:
“在恶魔学夏校期间,包括埃丝特和我在内,共有八名圣殿骑士负责防卫克林克城堡。我们侦查到森林周边有万魔殿活动的踪迹,立刻通知了协会,经过商议后,提塔·克林克小姐在最后一夜撤去大结界『雾翳之拥(AmplectentesNebulae)』,引诱敌人深入森林,并安排我们进行截击。”
“你们干得很不错。”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称赞道,是古典法师协会的会长兼“语艺法”——汉斯·迪特里希,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。
他已有百岁以上的高龄,是现今协会中为数不多参与过二战的会员。
“……最终击毙27人,逮捕8人。经过审问,他们都是『冥府议员』安提戈涅·措利斯的手下。他们得到情报,诸多异能世家权贵的子女将会参加这次夏校,所以妄图发动进攻,绑架几个人质,以此胁迫罗马正教,求取措利斯出狱。”
发言者是人称“黑棺(SchwarzerSarg)”的卡琳修女。她是一位傲气凛然的圣殿骑士,今年刚满20岁。
她身着纯黑的修道长袍,披着花纹斑斓的羊毛披肩,灿丽无匹的金发掩盖在头巾之下。
令人惊奇的是,她的长袍不同于普通修女服那般素朴,而是在每处边沿都绣上了黄金丝线的花边,胸口挂着的“铁砧头十字架”吊坠亦是耀眼的纯金,奢华得像哪位公主的宫廷服饰,与“神贫”的誓言全然背道而驰。
在她的椅背后面,竖立着一口木棺材,外皮漆黑得像死亡本身,让人看到就不寒而栗。
那就是她外号的由来。
只要出门在外,她时刻都背着这只沉重的棺材行动。至于棺材里面装着什么,没人知道——或者说,知道的都死了。
“啧啧啧……你们杀掉的太多,活捉的太少啦,抓到的基本都是低级别的成员,怎么拷问也榨不出有用的情报。”“理艺法”奥托·特劳特魏因敲了敲桌子,嗓音尖细地挖苦道。1
那是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中年男人,鲻鱼头的发型也染成了一片白色,脸上涂脂抹粉,光洁得没有一丝皱纹,简直像韩流明星一般嫩滑。
因为他的打扮太过违和,经常有协会会员对他议论纷纷,其中有八成认为他是基佬。
但是,身为司职“逻辑”的艺法,特劳特魏因的头脑堪称协会的至宝。
他最擅长的就是整理千头万绪的线索,从中找到破局的要素,曾破解无数异能相关的重案,无愧为协会第一策士。
卡琳反驳道:“你难道不知道安提戈涅·措利斯是个怎样的货色吗?她可是魔剑『悖德戮杀(Bdelugma)』的主人!她仗着操使魔剑的剑技,一心想着挑战强者,不断进行着殊死决斗。除了她这个希腊疯女人,谁会弱智到率领同党攻打巴黎圣母院?谁会胆大到和『掌剑修女』一对一单挑?追随她的手下也像她一样,都是些头脑简单的武痴,宁可战死也不愿投降。”即使和年纪比自己大一倍的前辈辩论,卡琳的语气也带着咄咄逼人的势头。
卡琳从来就是性格骄傲的武术天才,实力冠绝其故乡所在的北威州,字典里哪有“退让”一词?
纵使被很多人说是“公主病”,她也从不否认这一点。
她在强者云集的圣殿骑士团内也鲜见敌手,确实有值得自恋自傲的资本。
不过,今天运气不好,她碰上了性情最恶劣的辩论对手。
特劳特魏因轻蔑地打量着卡琳,涂抹深紫色唇膏的嘴唇咧成两瓣,冷笑道:“哼,你说他们『措利斯派』全是武痴,你们『圣殿骑士团』不也是一个鸟样?我检查过遗体的情况,尽是些一击毙命的致命伤,你们的实力远远高于万魔殿的乌合之众,怎么不手下留情点呢,起码要留一口气吧?”
卡琳嘴角向下一撇,姣美的凤眼流露着直白的嫌恶:“特劳特魏因先生,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!圣殿骑士又如何,在生死交战的要紧关头,谁都没有万全的把握,更无可能手下留情。”
“好了,对『措利斯派』的报告就到此为止了,要怎么剿灭『措利斯派』余党,是下次会议的议题,今天不做讨论。接下来请提塔·克林克发言。”会长迪特里希沙哑地说,把他们二人的争吵扼杀在了萌芽阶段。
哥特萝莉提塔静坐在“算艺法”的位置上,略一抬手,周身磅礴的“魄”化作无形的疾风,四本订书机装订的A4纸册从她手边凌空飞起,宛如安上了翅膀,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其余与会者面前。
“那一天深夜,我跟『冥府议员』夏寒打了个照面。在短暂的接触之后,我总结出一些有关他的情报,现在分发给大家。”
提塔的声音如夜莺般清亮,尽管和身份显赫的大人物们共处一室,她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的风度,老成得不似一个年仅15岁的女孩。
卡琳和特劳特魏因也都消了气,遵照提塔的指示,翻开册子,仔细地阅读起来。
按照他们翻页的速度,提塔适时地插入了讲解:
“中国古代传说中,有一个叫做钟馗的奇人,不仅会捉鬼,还能把鬼怪吃进肚子里,这就是『钟馗啖鬼』的典故。如果我没猜错,夏寒拥有的异能正是失传已久的『啖鬼大法』。根据已知的情报,夏寒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,那他应是从苏州玄妙观清云道长那里习得的,不过清云道长已经仙逝多年,世上掌握『啖鬼大法』的,想必只剩夏寒一个人了。”
特劳特魏因若有所思地提问:“夏寒的易容术与之相关,是吗?”
“没错。掌握『啖鬼大法』的人,在吃下恶魔之后,就可以获得那只恶魔的特异能力。我猜他以前服食过『百相鬼』,才能自由自在地改变容貌,才能化装成里希特教授,教了我们两星期课也没露出破绽。”
卡琳从上往下浏览着报告,越看越觉得不对劲,盛气凌人的双目逐渐失了神采,愣怔地心想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罗马正教搜捕夏寒时,常常跟丢他的踪迹,这是因为他会神奇的易容术啊。”
二战结束以后,为了扫清万魔殿的残余势力,古典法师协会与圣殿骑士团签订了“合作讨伐万魔殿”的协约,成为了共同进退的盟友关系。
提塔在夏校期间便发现了夏寒的踪迹,却一直瞒而不报,无疑是违背协约的行为,但她提供了如此宝贵的情报,绝对是一件大功劳,足以抵消她的隐瞒之过。
对于夏寒这种来自东方古国的神秘人物,圣殿骑士团的情报简直是漏洞百出,连他的异能特点都搞不清楚。
“中国通”提塔撰写的这份报告填补了大半空缺。站在圣殿骑士团的立场上,实在没理由指责她什么。
成为圣殿骑士已有五年,“黑棺”卡琳向来都是骑士中的模范,心怀荣誉精神,责任心强到不能再强。
她意识到骑士团的情报工作出了疏漏,愧疚地低下头来,咬住下唇,沉默不语。
——趾高气扬的圣殿骑士,怎么也有吃瘪的时候啊?
白西装的理艺法讥讽地斜睨卡琳,好好享受了一番,才把目光返回到纸张上,似笑非笑地说:“夏寒还使用了飞刀术,那就是所谓的『中国功夫』,对吧?”
“是的。提到擅长奇门兵器的中国门派,排在首位的非『崆峒』莫属。崆峒派最负盛名的武学,就是运用十二种不同兵器的奇技——『崆峒十二兵』。据说崆峒功夫练到极致的行家,就能够交替使用各色兵器,比变戏法还灵活自在。依我所见,夏寒至少使出了柳飏刀、鬼谶笔、乌青扇三种技艺。”
卡琳问道:“柳飏刀就是飞刀术吧,吉普赛艺人爱玩的把戏,那鬼谶笔和乌青扇又是什么?”
提塔伸出手臂,摊开白皙的纤掌,说:“请看倒数第二页,我绘制了示意图。”
刷拉刷拉,大家齐齐把册子翻到了那一页。
“图上描绘的是中国的一种奇门兵器,名叫判官笔。状似毛笔,却由精钢制成,是便于携带、长于刺击的兵器。『鬼谶笔』就是活用判官笔的短兵功夫。”提塔讲解道。
精通武学的卡琳虚握成拳,想象手里有一根一尺长的判官笔,对着虚空挥动了两下,很快就理解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技巧。
卡琳“啧”了一声:“真是阴险的武器,他不加入黑煞星太屈才了。”
“还不止如此,请看下一张图,夏寒所用的判官笔有奇异的构造。假如用特殊的手法将它振开,就能张开成一把铁扇子,用锋锐的扇沿伤人。如此一来,就转变成『乌青扇』的手法了。”
特劳特魏因恍然大悟:“夏寒就是靠这个工具,切下了『异鬼剑』朔尔的头颅。”
他验过朔尔这个魔头的尸首,颈部的伤口平滑如镜,手法何等利落,但凶器到底是什么玩意儿,他百思不得其解,如今终于知道了真相。
哥特萝莉捧起自己整理的A4纸册子,略一颔首,向听众们致谢:“我的介绍到此完毕。”
在场各位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。
卡琳感激地看向提塔:“多谢克林克小姐,这份情报让我大开眼界。我会寄送给圣殿骑士团总部,顺带给宗教裁判所抄录一份。”
特劳特魏因挖苦道:“都全球化时代了,你们梵蒂冈教会还那么泥古不化,连东方的异能都一无所知,能干好工作就有鬼了。”
眼看着一场争吵又要爆发,迪特里希咳嗽两声,脸上的皱纹纵横交织:“最后一个议题是——如何处置夏犹清。”
提塔的心一沉:来了!
——终于到了这场会议最关键的环节。
“我们邀请夏寒的女儿来德国,取得了意料之中的成果:蛰伏许久的夏寒为她现身了。”迪特里希和缓地说,“既然夏犹清可以引出她的父亲,一定不能让她轻易回国。”
他说话时的口气如此平静,没有泄露出一丝情感,仿佛夏犹清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,一只好用的捕鼠夹,仅此而已。
没有比这更出色的捕鼠夹了,除了吸引到夏寒以外,还捕获了那么多措利斯的同党,这半个月以来的收获可谓满满当当。
所以,必须把夏犹清掌控在自己手里——古典法师协会对这个目标垂涎三尺。
特劳特魏因掸了掸白西装的衣袖,激动地补充道:“我们可以让夏犹清留在德国念高中。我们将在夏犹清的学校里布设眼线,让年纪稍长的古典法师担任学校教师,选些年轻的圣殿骑士和她同班上学,再安排其他强大的异能者做她的室友。总而言之,要确保下一次夏寒出现之时,能有五名以上高手围攻他,他怎么都不可能逃得掉。”
卡琳摇了摇头:“我觉得这没有意义。既然夏寒能自由改变相貌,那他想念女儿的时候,大可以用假身份溜回中国。在过去的几年之中,他很可能已经这么做过了。”
特劳特魏因白了她一眼:“不,这是不可能的。第一,万魔殿的活动集中在德国和法国,他作为万魔殿的领袖之一,必须长期呆在欧洲处理事务,否则就难以压制与他敌对的派系;第二,在城堡房间中检测出了夏寒的指纹,证明他改变不了指纹的形状,所以过不了机场海关。所以说,为了拉近他和女儿的距离,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女儿滞留在德国。”
——然后,利用女儿诱导他现身。
理艺法未说出的后半句话,应该是这样的。
提塔摇了摇头,唇间泄出一声叹息:“我不赞成这样的处理方式。将一个平凡女孩当做人质,掺和到异能者的纷争之中,实在是太残忍了。”
虽然提塔不谙人情世故,但她还是有着基本的同理心,也仍然记得和夏犹清打网球的交情——能激发提塔竞争意识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,夏犹清就是其中之一。
特劳特魏因抹了抹光洁如镜的额头,笑道:“提塔,你这么关怀夏犹清,是和她在夏校中培养起了友情吗?你无需多虑,你的朋友不会为此丧命的,我可以保证。”
提塔无言地瞄了理艺法一眼。
——不会丧命又如何?
夏犹清要来德国留学,受圣殿骑士24小时监视的话,她原先的生活方式将会被彻底摧毁,她曾经无比重视的那些东西,也都会粉碎成渣滓吧?
这么沉重的代价,真的在合理限度以内吗?
当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时,一阵响亮的朗笑由远及近传来:
“兰亭雅集夸修禊,洛社英游贵序宾。好大的宴会,怎么没人叫我来?”
听到那人口中吟诵异国的古诗,立马就有人反应出他的真名实姓。这么张扬这么臭屁的浪子,整个欧洲也找不出几个。
一抹浮云般轻盈的人影越过高耸的椅背,落到那个本该属于“音艺法”的椅面上,龙盘虎踞地坐下。
德高望重的会长抬起头,深邃的眼神落在那位不速之客的身上:“约翰·希斯菲尔德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约翰·希斯菲尔德,也就是斯嘉丽的父亲,瀛洲大学的校友,茅山“地绝”的亲传弟子。
他到底是学道出身,长长棕发扎成一个饭团大小的发髻,披着一身雪白的宽袍大袖,挥一挥手如同白鹤展翅,尽显东方隐士的潇洒气质——
“我操你祖宗十八代!迪特里希,你差点把我的宝贝女儿害死,这笔账应该怎么算?”约翰将双脚“咚”地放到桌上,沾泥的布鞋压在七芒星的一角上,破口大骂。
迪特里希会长缓慢地张开嘴唇:“害死你女儿?这话从何讲起?”
“你们把万魔殿的重罪犯放进了克林克城堡,让他们和我的女儿正面遭遇,要不是我女儿会点儿她爹的本事,早就小命玩完了。”约翰怒火中烧地挑起剑眉,态度强硬地骂道,“你把斯嘉丽在内的十三名青少年当成引诱万魔殿的饵食,现在居然还嫌不够,想把夏寒之女软禁在德国?夏寒有罪就去找夏寒麻烦啊,他女儿是无辜的!”
迪特里希慢条斯理地说:“并非软禁,我们会为夏犹清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,我们会让她进入最顶级的高中,租住最舒适的公寓,将来她想读哪所大学,我们都会助一臂之力。古典法师协会始终尊重《反纳粹法》,积极缉捕万魔殿分子,包括夏寒也……”
龌龊之事总要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约翰没听多久就感觉耳朵要起茧了:不愧是当了半世纪会长的迪特里希,社交辞令真是一套又一套,太极功夫比武当派的老道还熟练。
约翰不耐烦地打断道:“是是是,你们这些大人物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,你们要追捕万魔殿的逃犯,你们要经营和梵蒂冈的关系,就是不考虑一下夏犹清本人的状况。她不适应德国的饮食怎么办?她跟不上学校的课程怎么办?她交不到新的朋友怎么办?她的母亲在中国,她的好友在中国,她喜欢的餐厅在中国,她或许有个暗恋的男孩,肯定也在中国……就这么讲吧,你们根本没想过她愿不愿意留学。”
精于算计的特劳特魏因不以为然地说:“嘁,提供一个留学机会,换一条『冥府议员』的命,难道不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交易?”
约翰没理睬怎么看都像基佬的艺法抱怨:“我的女儿斯嘉丽就读的是普通人的学校,结交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普通人。看到她和同龄人玩耍的时候,我心里时常会有个念头:要是我的女儿不懂道法就好了,她就能远远躲开异能者的纷争,度过平安而幸福一生。我们做大人的,就是要守护好晚辈们的安宁日常,而你们竟想毁掉一个女孩的俗世生活!”
约翰·希斯菲尔德年轻时任职于梵蒂冈的“瑞士近卫队(Schweizergarde)”,负责镇守罗马正教的圣城。
后来他觉得护卫工作太过无趣,便远赴中国求艺,一呆就是十年,是个放荡洒脱惯了的浪子。
但自从有了宝贝女儿斯嘉丽之后,他逐渐磨去了往日的桀骜,变得柔软了许多,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好父亲。
他立志守护女儿的笑容,正是因为这个志向,他一定要让女儿的密友平安归国。
夏犹清仅比斯嘉丽大上一岁,没准他从夏犹清的身上,也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吧。
像是得到了盟友的支持,提塔婉转说道:“我还有一个方案。我家的女仆柳芭拥有『妖眼』的先天异能。我可以让他帮忙删除犹清脑内危险的、不快的、有关『夏寒』的一切记忆。这样她回到中国后,还能照常融入原先的社群生活。让一切回归原点,仿佛夏校的事件从未发生过。”
给夏犹清抹消一切,重新开始的机会,别再接受莫名其妙的夏校邀请,别再牵涉异能者的是是非非了——
这个重来一次的选择,就是提塔给夏犹清的最大善意,因为她们是“朋友”……即使不能算作朋友,也算是深有孽缘。
迪特里希闭目冥思了一阵,稍微点了两下头,幅度几乎没法用肉眼辨清:“这是个可行的想法,邪恶的『妖眼』就该用于正道。”
过了一会儿,他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周,抬高了音量:“还有人有别的主意吗?如果没有的话,就开始投票吧,一共有两个选项——”
选项A:夏犹清被扣押在德国,在德国上高中;
选项B:夏犹清封存起夏校的记忆,回到中国生活。
特劳特魏因目光带刺地盯了约翰一眼:“不请自来者没资格投票。”
“别急嘛。”约翰从宽袖子里摸出一枚的圆形徽章,约有2欧元硬币大小,亮给他看,“喏,认得这个不?”
那是一个秘银制成的徽章,表面雕刻着竖琴的纹样,象征“音艺法”的身份。
理艺法怒极反笑:“库茨纳那个懒蛋……自己不来开会也就罢了,还把『艺法之徽』借给外人。”
“F1德国大奖赛快开始了,库茨纳先生说『怀念赛车引擎的轰鸣声』,就到霍根海姆观赛去了,为作曲收集一些素材。临行前,他让我暂时替他保管『音艺法』徽章,我顺道来投个票,没问题吧?”
迪特里希会长的面色丝毫未变,淡然说道:“原则上讲是没问题的,协会的章程里规定了,手持『艺法之徽』者可以代替缺席的艺法投票。”
约翰又发现了个新的问题:“我们这里有一,二,三……六个人,喂,迪特里希,如果投票结果是三比三怎么办?”
“我不投票。我只是个书记员罢了。”
坐在“星艺法”之位上,一直没有发话的少女开口了。
她叫莱娜·蔡塞尔,有一头漂亮的如瀑黑发,眼神如一匹胆怯的小鹿,好像尚未适应如此隆重的场合。
在刚才的会议过程中,她没有说过一句话,一直在奋笔疾书做着笔记,以至于大家都快忘记了她的存在。
莱娜刚入职古典法师协会不久,最精通的古典魔法是“脏卜术”,即用动物内脏占卜,这种异能曾风行于古罗马,如今几乎已经无人问津。
今早她宰了一头牲羊占吉凶,肠子在末端纠结成了一团,这预示着本次会议将有意料之外的冲突,果不其然地应验了。
新手书记员清了清嗓子,说道:“那么,投票开始吧,我来负责记录。”
没什么意外,迪特里希和特劳特魏因选A,提塔和约翰选B。
于是乎,决定性的一票交到了“圣殿骑士”卡琳手里。
“圣殿骑士团的职责,是维护民众免受恶魔的侵害,也正是因此,决不能把无辜者拖上抗击万魔殿的战场,哪怕一个也不行……”“黑棺”卡琳一向以铁面示人,此时却凝视着圆桌正中的烛火,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,“我选B。”
——二比三,提塔的提案通过了。
关于封印夏犹清记忆的具体步骤,要等柳芭来到柏林后再做进一步讨论。
散会之时,提塔和约翰留下来闲聊了几句,毕竟他们都通晓中国的异术文化,经常通过电子邮件交流,称得上一对忘年之交。
提塔不无忧心地说:“可犹清毕竟是个驭魔师,早晚会有一天,她也会卷入到异能界的争端里来。而且她还是夏寒的女儿,身份太特别了,不管在明处还是在暗处,一定会有很多双眼睛注视她……”
约翰说:“就让犹清好好享受高中的平静时光吧。三年后,我会叫瀛洲大学招生办联系她,到那时她已经成年了。她要做一个普通人,还是步入异能者的世界,全靠她自己选择。”
提塔双手支撑着下巴,目视着前方,轻声说:“那也是我梦想中的学校,我也会报名入学的。”
约翰轻松地笑了笑:“将来你们会不会在那里偶遇?”
“很有可能。我跟柳芭说一声,保留一下夏犹清和我初遇的记忆,要不然下次见面时,她就叫不出我名字了。”提塔转了转湛蓝的眼珠,哀愁地叹息道,“她可别忘了我呀,我还要和她打网球呢。”